2010年左右，读大学时，舆论有一段时间很关切改革开放后第一代企业家的接班人问题。当时他们的年龄普遍60岁上下，到了法定退休年龄。

比如娃哈哈的宗庆后，选择把权交给了女儿宗馥莉，家族式管理；万科的王石构建了完善的董事会制度，自由竞争；

联想的柳传志指定继承，大力培养后辈杨元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各个企业有各个企业的玩法。其中的优劣好坏，争论不休。

十年过后，第一代企业家70多岁了，早过了退休年龄。经过十年悉心栽培，接班人已经能掌控企业，他们便陆陆续续退了下来。

这便产生了另一个问题：他们退休金究竟发多少合适？

搞清企业产权是关键

作为社会财富增长发动机，我国的第一代企业家对改革开放的贡献，有目共睹。我国从计划经济管理一切，逐步转轨为“三资”企业共存的局面，比美国私企一枝独秀的结构要复杂。

按照社保标准给第一代企业家发退休金，显然不合适。他们根本不缺那几千、几万块。其实，发多少退休金应该交由市场经济决定。

根据经济学家科斯的理论，市场经济第一要素是要搞清产权归属，只有在确权的基础上，才有条件谈退休金多寡的问题。

中国企业有三种产权：国有、民营、合资。国有企业比较简单，高管的退休金都有相关的规定，照着执行就行。

比如一位国企高管工作时拿100万年薪，但退休金要按照在职时缴纳的养老金基数来算，你交得多退休后拿得多。当然，效益好的国企会给高管们买一些商业养老保险，外加五花八门的福利。

上世纪90年代，国企红塔集团的褚时健，对退休后的待遇不满，私自从企业利润中拿出50万给自己当退休金，触犯了法律，身陷囹圄。

抛开褚时健对红塔集团贡献不谈，他伸手拿国企的钱到自己腰包，显然是违法行为，国企属于全体国民所有，褚时健的行为相当于窃取了全体国民的财产。

因为，国企的原始资本金来自于税收，国家雇佣褚时健当职业经理人，不能说经理把企业做大了，就可以把企业财产放进自己的腰包，根源在产权。

民营企业则要复杂很多。民企是由个人创立的，产权归个人，自己给自己打工，企业发多少退休金合适，完全凭企业自己决定。反正都是自己的钱，左口袋掏到右口袋而已。

但民企上市后，就是社会的了，给企业家发退休金要符合全体股东的利益，不能肆意妄为，不能左口袋掏右口袋。

2014年，老干妈的陶华碧把公司股权全分给了两个儿子，逐渐退出企业经营，对外宣称退休不拿一分钱。

原因无外乎，老干妈是陶华碧自家企业，要钱用，随时从公司利润里拿就行，何必把事情搞复杂，给自己发一笔固定的退休金？

陶华碧退休后，和大部分老太太一样，喜欢打麻将，日子过得惬意舒适。

2019年，老干妈销售额下降，陶华碧临危受命，重出江湖，不拿一分工资帮助儿子经营企业——自己家的产业，分那么清干什么？退休不退休，工资拿多少，退休金拿多少，没有区别。

但产权关系遇上联想、万科就出了问题。

混合所有制怎么办？

王石创立万科时，万科是一家私企。后来，万科做得不错，成为中国管理、口碑最好的房地产公司，上市后国有资本占了大头，万科从一家私企变成了混合所有制。

如果实际控制人为国资，万科理应是国企，如果实际控制人是民资，万科又该是私企。

万科实际控制人是谁？万科自己也说不清楚。2017年，万科多次发公告称“公司无实际控制人”，否认自己由深圳地铁实际控制。

深圳国资委发布的《关于对地铁集团入股万科项目奖励通知》中，又把万科定义为市属国资企业。

那只有参考万科的《公司章程》了。章程规定，所有决议必须经全体董事表决过半数通过。

万科董事会一共13个席位，深圳国资背景的董事占了6席，未过半数，不能决定所有决议是否通过，其他董事一样不能，还是没有实际控制人。可股份中，深圳地铁持有29.38%，实实在在第一大股东。

只能把万科归类为混合所有制。王石该拿多少退休金呢？

在一次采访中，王石公开回应主持人说：“这个没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我退休金一年1000多万吧，我是名誉董事长，退休待遇就按照上班时不变了。”

1000万的天价退休金，王石说的理直气壮，没有遮掩，无外乎这笔退休金是经过万科董事会审核的，完全符合《公司章程》，超过半数董事支持王石拿1000万退休金。

毕竟，王石对万科的贡献有目共睹，万科的成功离不开他个人的努力，他为全体股东创造了红利，大家感谢他，给一笔天价退休金无可厚非。

联想情况与万科相似，均为混合所有制企业。两者不同的是，万科先私企后混合，联想先国企后混合。联想的原始资本金来自中科院，万科的原始资本金来自王石个人。

中科院委托柳传志做职业经理人，负责联想的日常运营。联想壮大后，柳传志、杨元庆、泰山会等人通过资本运作，一步步把联想股权改造成了混合所有制。

万科是在私人资本中混国有资本，联想是在国有资本中混私人资本。不然，柳传志的退休金只能按照社保养老金基数来发，哪能有一年9000多万？能有个两三万烧高香了。

柳传志对联想有贡献，20多年的经营，把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干成了世界第三大PC品牌。但这不能成为他拿天价退休金的借口。

联想起步时用的是国有资金，柳传志当“管家”把“家里”管得井井有条，国家给他开了工资，给了福利待遇，但他不能要求国家把“房产证”改成他的名字。

柳传志天价退休金的争议，说到底是产权争议。

作者：江左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