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简讲书法：四级课程（格式篇）20——书法用纸1

四级课程讲到哪里了?一开始第一课我就说了,用笔取势是以崔邈的话为主线,四级课程以徐璹的论述为大纲。徐璹也是张旭的传人,大书法家徐浩的儿子,他的话见之于韩方明《授笔要说》一文,值得重视。

徐璹谈书法创作，主要有五点：是何词句、言语多少、选择纸张，选择书体以及解决难字。其中选择书体，篆隶行草真就是五六七八九专题课程。剩下各项大多是格式问题，都在四级课程中解决。所以四级课程的大纲，是跟着徐璹的论述展开的。

一"是何词句"，第2、第3课讲过了。"言语多少"，第4、第5课。然后我补充了"怎样题款"，题款也是书法的文字内容。

题款我从签名开始讲，然后上下款中有什么要注意的，接下来是称谓、敬词和谦词，最后讲日期表示法。这些其实是文化课，对唐人来说不是问题，但现代人已经相当陌生，我看见很多作品写的不错，但一落款就出毛病了，真是很可惜。

现在我用红色标示已经讲过的内容，你看已经讲了很多，剩下还有两个内容，"选择纸张"和"解决难字"。好，我今天开始讲用纸问题。

一 造纸三要素

这里说的是中国手工纸，不是洋纸。

《说文解字》："纸，絮一苫也，从纟氏声。"古人说话很简单，这句话很短，但四个字要注意：一是"絮"，指蚕茧抽去丝以后所留下的微小的丝，《广韵》说："精曰棉，粗曰絮"，二者都是短丝，《说文》说："絮，币棉也"，比棉差一些的就是絮。二是"苫"，这是草编的帘子。现在北方话草垫子也叫苫。三是"纟"（音mi4）,俗称绞丝旁，本意是细丝。最后是"氏"，这个字有两个读音，shi4和zhi1。这里发zhi1。"纸"为什么属于"纟"部呢？许慎说，一草帘的絮，这就是纸。

我们知道，蚕茧泡入热水中，可以抽丝。蚕茧含有蚕胶，热水一泡，蚕胶就溶入水中，丝就散开了，可以抽取。丝抽掉后，锅里就剩下不少乱丝、短丝，古人用草帘子（就是苫），把这些短丝打捞出来，以便下一批蚕茧继续抽丝。打捞出来的短丝在草帘上积成薄薄的一层，多次打捞后逐渐均匀密集，亁后取下来就是纸。

汉代服虔《通俗文》说：

■方絮曰纸，字从纟氏。

方的絮就是纸，有学者推论当时的草帘就是方的。当然，也可能是纸干了以后再切割成正方的。

这服虔是东汉经学家，和郑玄同时，郑玄想注《左传》，还未完成，有一次出门，在客舍听到有人在谈注《左传》的心得，郑玄大为佩服，把自己所注的手稿都送给他。这个人就是服虔。服虔跟着《说文解字》的许慎只差几十年，许慎说"纸，絮一苫也"，服虔说"方絮曰纸"，这两位大师所言，我想是应该亲眼见过的。但缫丝这件事情，历史相当早，并非始自东汉，由来久矣。

纸和帛不同，

帛是纺织品，跟布一样，所以叫"布帛"。而纸没有经过纺织，只是纤维的堆积。古人也有在帛上写字绘画的，但帛价钱很贵。马王堆出土过帛书、帛画，那是有钱人。纸价钱不贵，可惜的是缫丝所剩下的短丝数量很少，所以这两样都不能普及。

请各位记住，这里非常重要的三点是：

简言之:

■一，原料：短丝、乱丝就是纤维。

■二，工具：草帘子苫，铺上纤维可以滤水。

■三，蚕茧含有胶质，所以纤维彼此可黏住。

后世手工制造纸张，根本原理就来源于此，千年来没有变过，就是纤维、帘子和胶质这三要素。

为什么造纸产生于中国呢？其实是丝绸产生于中国，在缫丝过程中，很自然地要把锅里的短纤维捞出来，所用的是方形草帘子，可以滤水，而蚕茧汤过以后，这锅水中含有胶性。这些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不是什么人拍脑袋发明的。我要强调的是，造纸来源于缫丝。

唐代何延之《兰亭记》说：王羲之"用蚕茧纸、鼠须笔",这"蚕茧纸"其实是植物纤维做的纸张，洁白如蚕茧而已。真的"蚕茧纸"尺寸都很小,而且蚕茧是蛋白质，保存不了多少年的。

我们不是经常说蔡伦造纸吗？《后汉书·蔡伦传》说：

■"（蔡）伦乃造意，用树肤、麻头及敝布、鱼网以为纸"。

这是东汉和帝元兴元年（105）的事，称为蔡侯纸。

很多学者争论这"造意"是什么意思？我理解"造意"就是创造之意图。本来纸是动物纤维絮所形成的，蔡伦改用植物纤维，树皮、麻头、破布、旧渔网之类为原料做纸浆。从现在考古发现来看，这也不是蔡伦第一个想到的，但蔡伦有整套造纸的工艺，这恐怕是不能否定的。

植物纤维的来源就大大丰富了,宋代苏易简《文房四谱》这样写道：

· 蜀中多以麻为纸，有玉屑、屑骨之号。

· 江浙间多以嫩竹为纸，北土以桑皮为纸。

· 剡Shan4溪以滕为纸，海人以苔为纸。

· 浙人以麦麹、稻【禾皋】（gao1）为之者，脆薄焉。

· 以麦槀、油藤为之者尤佳。

这里都是利用植物纤维造纸。

正因为后来造纸已经和蚕茧之丝无关，所以新造了一个字，"帋"字，下面从"巾"。

苏东坡《黄州寒食诗》中，就有这个"帋"字。

二 宣纸

宣纸是最有代表性的中国手工纸，明白了宣纸的制作，其他纸张都是差不多的。

2.1纤维的制取

从蔡伦之后，普遍使用植物纤维造纸，早期麻纸较多，因为其中的纤维来之于麻，而麻提取纤维做衣服历史很久，而且工艺成熟。

第二种是皮纸，以树皮为主要原料的纸，宣纸就属于这一种，质量非常好。

第三种是竹纸，以嫩竹为原料。还有草纸，以各种草为原料，如稻草。

宣纸的纤维，主要是取之于青檀树。

青檀树不是用整棵树，而是用它的树枝,树枝也不是整枝用，而是用其树皮。你可以看到，树枝的内层是白色的。

青檀树皮经过请水侵泡、石灰腌制、高温蒸煮，然后长时间日晒、捶打、碾压，经过几十道工序，去除杂质，分解为雪白的树皮纤维。这就是制作宣纸的主要成分，皮料。皮料纤维很长，性质稳定，檀皮做成纸后经得起揉擦，不容易破裂，而且墨色特别好。

其次是草料,这是一种沙田高干稻草，它的稻米产量很低，所以农民不大肯种。这种稻是取它的稻秆，不在它的稻米产量,现在只有宣纸产地还在种，稻秆可高达一米以上。

草料处理方法和皮料差不多，到最后也变成白色的纤维。这种纤维没有皮料长，韧性也不够。单用草料做成的草纸，一遇水就容易散掉,以前厕所中的用纸，就是草纸。

现在的宣纸和古时候不同，纸浆是皮料搭配草料，皮料渗化性能好，墨晕有层次，这就是宣纸骨架。草料纤维细密而短，这是宣纸肌肉。把这两种长短粗细不同、性能各异的纤维加在一起，可以克服各自的缺点，互补优点，造出来的纸坚韧而滋润。

现在国家标准，把宣纸分为三类：

· 一是棉料：指皮料含量40%左右，其余是草料。

这种宣纸较薄、较轻。

· 二是凈皮：皮料含量60%左右。

· 三是特种凈皮：皮料含量80%以上。

三是特种凈皮，简称特凈，皮料含量超过80%。皮料成分越重，纸张更能经受拉力,墨晕层次丰富，能经受反复揉擦而不破。

书法用棉料宣纸已经可以了，绘画用凈皮较多。但特凈用于书法，墨色极好，这是青檀皮料的作用。

注意棉料有出口包装,以前我在香港买纸，经常看看原装的盒子，出口包装那一种棉料很好用。现在包装都改了，不知道具体情况怎样。

以前还有一种较差的宣纸，叫黄料，一九五九年取消了，不再生产。

2.2抄纸的竹帘

现在都用竹枝来编，不用草帘子了。这竹枝非常细，原料来之于苦竹,顾名思义，苦竹就是有点苦味的，但它的竹节很长，所以用来劈丝编帘。一张四尺宣的竹帘，所需的竹丝达上万根。

竹帘还要用生漆漆过，以固定丝线的位置和延长使用的寿命。你拿一张宣纸对着光看，可以清晰地看到帘纹。

竹帘是用丝线编竹丝，这二者都会在纸上留下痕迹。你看这张宣纸，直向的是竹丝的影子，横向的是丝线的痕迹，又称丝路。纸上有一团团黑影，俗称云彩花,可以看到当时纸浆的厚薄程 度，和抄纸的速度。

宣纸并不是越厚越好，最重要是均匀。实际书写时，不大会注意帘纹。

康熙年间，杭州技工王诚之用铜丝制帘，制作出罗纹纸，所谓罗纹就是有回转的纹路。他做的罗纹纸是宽帘罗纹，制作方法已经失传。现在仿制的罗纹纸是用竹帘，称窄帘罗纹。罗纹纸因为比较漂亮，有些人用于装饰。

我们有时还看到宣纸上印着"龟纹"两个字。这是说对光看的时候，其形如龟甲。这种纸有特殊的用处，对提高你的书法水平没有帮助。

简言之：

· 帘纹最大的用途，是鉴别之用。

· 手工宣纸帘纹清晰，手感柔和。

· 机制宣仿造帘纹，整齐如一，纸质较硬。

注意除了帘痕，还有烘干时的刷子痕，手工纸刷子痕不规则，机器纸刷子痕整齐。

2.3纸胶

做宣纸只用天然植物胶，这样的植物很多，有猕猴桃、岩杉根、滑树、野棉花根、糯叶等等,猕猴桃是用的较多的一种。

所谓猕猴桃，又称羊桃、藤桃等，名字很多,新西兰自中国引进后起了个新名字叫奇异果。它的藤茎皮及髓有胶性，所以可以用于宣纸制作,猕猴桃藤榨出汁液里的胶质，俗称"滑药"、"纸药",每年九月到次年四月可以采集（藤枝）。

有关宣纸的制作，现在网上有很多影片可以看，这里就讲个大概。

谢谢。

本节要点：

· 造纸三要素：纤维、帘子、胶质。

· 宣纸的制作。

· 观察帘纹来区别手工纸和机制纸。

复习思考：

· 四尺宣纸的意思，理论上指长四尺，宽二尺。请实际度量一下，长宽各是多少？

· 四尺宣的帘纹，竹丝痕迹是长度方向，还是宽度方向？

· 你常用的纸有没有整齐的帘纹？判断你买的是机制纸，还是手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