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今年已经47岁，职业是一名厨师，和一般厨师不同的是，他不是在饭店做厨师，而是在茫茫的大海上，给船上的海员做饭。

按照旧社会三教九流的说法，当厨子，或者给人剃头，这都是属于下九流的职业，上不了台面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不管做什么职业，只要是靠自己双手挣钱的，不偷不骗，都是值得尊重的。

但是海上的厨师比陆地上的厨师还要受人尊敬，为啥？

就因为船航行在茫茫大海上，不像在陆地上想吃什么就可以点外卖或者下馆子，船上吃什么都由厨师决定。

如果海员想自己动手弄点吃的，借用厨房什么的，也需要厨师同意才行，如果得罪了做饭的，那真的是没好果子吃。

老王已经在船上做厨师很多年了，一个月各种钱加一起，也有一万七八，小两万块钱，到目前为止，已经给儿子攒了差不多二百万。

别人都对他说，你真是个好爹，吃喝全在船上，挣得钱全部留给儿子了，再干几年就回家吧，让你儿子好好孝敬你。

每当这个时候，老王都会唉声叹气，一看老王叹气，所有海员都会只拍大腿，埋怨说这句话的人，

“得了，今天中午将就着吃吧”，

因为老王心情不好，自然不会做出什么好饭。

其实很多船上的老人都知道，这是因为老王和自己的儿子关系一直不是很好，多年在海上工作，夫妻间的关系也不是很融洽。

其实老王心里也清楚，凡是在船上工作的人，如果不是创业失败负债累累，就是家里的经济压力太大，不得已才到海上飘着。

老王到底有什么样的经历，又怎么会不招家人待见呢？

01

老王老家是山东的，从小家里就穷，如果不穷，有家产可以继承，他也不会以后去船上当厨师了。

那时候自己家里都会养一两只猪，家里有剩饭剩菜，洗碗刷锅的泔水，都可以拿来喂猪，老王很小的时候，就负责养家里的猪，没事的时候就去田里给猪挖野菜。

初中都没毕业，老王就出去打工了。

现在的孩子初中没毕业，在大人眼里还跟小孩一样，要捧在手心宠着，但是在那个年代，十几岁的孩子去打工，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

可是老王身板十分瘦小，一点都不像一个山东人，再加上年纪小，又没什么文化，找了很多工作都没有能干的。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家人让他给人当小工，所谓当小工，就是盖房子的时候，给砌墙，弹线的大工递砖，和水泥，做一些小活杂活。

别看活儿小，却非常的需要眼力劲儿。

看见大工手边快没砖了，就得赶紧上砖，砖不能多不能少，既要够用，也不能上太多影响大工工作，看见没有水泥了，就要赶紧上水泥，要保证水泥的质量，不能太干也不能太湿。

老王在做小工的时候，最佩服一个姓马的老师傅，这个老师傅干起活来，不仅一丝不苟，而且非常的干净利索，砌墙都不用拿水平尺子测量，干完以后别人去量，绝对是直的，而且他干活的地方，脚底下也是干干净净，非常难得。

盖房子总会需要搭一个架子，然后上边放一块不到半米宽的板子，不到两米的高度，这个老师傅一手拿着瓦刀，另一只手在架子上轻轻一撑，双腿一跳，就可以轻松的翻到架子上，任谁看见都会叫一个好字。

每次干完活，都会把自己用过的工具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放在自己的一个小帆布包里，就跟放了不得了的宝贝似的。

这个老师傅经常教导老王，先不说活干的好不好，但是一定要干的干净，先把小事做好。

老王也听进去了，干活干的也不错，有模有样的，学习的很快，可是工地上的工人什么人都有，鱼龙混杂，学好不容易，学坏却很容易。

老王就在工地上，学会了抽烟喝酒打牌，一年下来，兜里也不剩几个钱。

02

家里知道之后，也是非常着急，小小年纪，不上学就算了，还不学好，这怎么办？

后来听说部队里能把人教育好，于是家里又让老王去当兵。

新兵到了部队就是新兵营，前三个月就是各种训练，然后通过训练成果来选拔新兵，身体瘦小的老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最后给分到了炊事班，

“扛不动枪，背一口锅没问题吧”，

就这样，老王成了炊事班一员，平时的工作就是做饭和养猪，老王从小就养家里的猪，是养猪的一把好手，把部队里的猪，养的肥肥胖胖。

当兵的这两年，是老王过得最快乐的两年，在部队里不仅仅戒掉了烟酒，整个人也沉稳了不少，在两年之后，老王就退伍了。

退伍之后家里给他张罗了一门亲事，作为一名退伍军人，一个好小伙，也不缺媳妇，可是结婚之后，就要承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

老王在这期间干过不少活，种过地，摆过地摊，还贩卖过水果，可是都没有挣到太多的钱，就在老王十分犯愁的时候，听别人说跑船挣得多。

于是老王的眼睛一亮，心想自己不是干过炊事班嘛，会做饭，可以到船上做饭啊，而且听说在船上做饭，好吃不好吃都没事，只要做熟就行。

这下老王就更心动了，做饭做熟就行，这不就是喂猪嘛，喂猪和做饭，自己都擅长。

于是老王就找了一个厨师学校，去学习了几个月，拿了一个厨师证，就打算去船上做大厨了。

可是万事开头难，因为没什么经验，老王上的第一条船，是一条小的渔船，只有二十多米长，船上的人却不少，有二十多人。

老王的工作就是给这二十多人做饭，可是上船之后老王就发现，自己真的是上了贼船，不仅仅要做一日三餐，还要做很多的夜宵，打渔是非常辛苦的事情，要吃夜宵补充体力。

这都不算什么，主要是很多时候，还要让老王去搬鱼，一天下来几乎就没有休息的时间，很快就累得撑不住了。

于是老王又找了第二艘船，是一条平潭船。

当时平潭船的口碑非常的不好，很多人都说平潭船上的海员都会欺负外地人，可是老王偏偏不信，当过兵的他认为，关系都是处出来的，还是好人多。

上船之后老王发现这里还真不错，船长和海员们，也都非常友善，船长第一天就告诉老王，不要有压力，饭做熟就行，别耽误吃饭的点就行，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老王觉得，既然做这一行，就要做好，而且他在部队做的就是大锅饭，在船上也一样，干起来还是非常顺手的。

老王虽然身板瘦小，但是为人还是很山东的，非常豪爽，时间长了，就和船上的海员打成了一片，兄弟长兄弟短的，而且每次下船买菜，都会结合海员们的口味，很快老王就赢得了尊重。

在这条船上还有另外一次好处，就是每次去买菜，卖菜都会请老王去下馆子吃饭或者去按摩，老王心里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从来没享过福的老王，还是非常喜欢这种感觉的。

因此老王在这条船上一干就是13个月，13个月后才下船，下船之后就马上跑回家了，兜里揣着好几万块钱，他着急回家看儿子。

当初上船的时候，老王的妻子就已经怀孕七八个月，现在一年多过去，孩子应该都一岁多了。

可是老王没想到的是，儿子一看到他，就开始哭，因为从出生到现在，他这个当爸爸的，还是第一次看见儿子。

为此，老王的妻子也是颇多怨言。

03

再往后，老王干的时间长了，自然就对行业里的事情越来越了解了，为了多挣钱，老王又去跑大船，就是远洋船，一连几个月都回不来。

之前跑内贸的时候，还能经常回家看看，这一跑远航，可就不行了。

远程船有二百多米长，而且还有好几层，船上不仅仅有专门的厨房，而且还有棋牌室，篮球框，还有专门唱歌的地方，看起来非常的不错。

而且在大船上做饭，也不用老王自己去采购食物了，每次靠岸都会有供应商给送到船上，省了老王不少的事情。

每天早晨五点多，老王就起来做饭，如果是吃肉包子等复杂一点的饭，可能还需要起得更早。

船上是七点吃饭，吃完饭之后不需要老王收拾，有实习生来打扫，老王只负责做就行，吃完早饭还可以补个觉，然后上午九点多起来准备午饭。

工作可以说是非常的轻松，只会偶尔有一些特殊情况，才会做夜宵。

远航船的伙食是非常不错的，船上的每个人每天是9美元的伙食标准，如果吃不完，这些钱还会分给海员，老王因为是厨师，分钱的时候可以分到双份的，别人分一百多美元，他能分二百多，

如果问为什么，那就是老王做饭做的好，不仅仅能让人吃的好吃的饱，还能省一些人拿来分。

尽管老王已经算是一个非常老的老人了，但是第一次上远航船还是有点不适应。

主要还是因为这船在海上一飘就是八九个月，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家里有急事的时候，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

而且时间长了，真的太过寂寞，心理上还容易出问题，所以船上的娱乐设施，就是帮海员们缓解心理压力的。

而且在大海上远航，也有很多不确定的安全因素。

老王在船上工作多年，一直记得两件事情。

一件事是发生在一个实习生身上的，因为从来没有上过大船，实习生往往刚上船的时候会觉得哪里都新鲜，可是过一两个月，就开始受不了船上的寂寞。

有一次，这个实习生在甲板上可能是想家了，反正不知道什么原因，注意力根本就不集中，把对讲机掉到海里去了。

船长非常生气，倒也不是心疼对讲机，而是生气这个实习生怎么这么不小心，在大海上航行，如果一些细节的工作做不好，很可能就会引来非常严重的后果。

于是船长便批评了几句。

可是没想到的是，这个实习生小伙正处在血气方刚到年龄，再加上心中苦闷，便赌气跳到海里去了，要去捞对讲机。

最后跳下去之后对讲机没找到，还体力透支，眼看就不行了的时候，一个海员在船尾看到了他，急忙喊人把这个实习生给救了上来。

上来之后，船长什么也没说，也没有批评，只是好言安慰了一番，别的海员也都没多说什么，因为这种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但是老王心里清楚，这个实习生等返航之后，就干不下去了，一个人的心理素质不稳定，容易冲动闹极端，是非常容易出事的。

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事让老王心有余悸，因为这件事就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有一天晚上老王收拾了一下厨房，然后到甲板上透气，可是突然间就刮起了大风，巨大的海浪足有八九米高，远远地向着甲板拍过来。

老王一下就吓傻了，赶紧跑了回去，如果不是跑得及时，就算不被拍晕在甲板上，也会被拍到海里去。

老王也清楚做远航，除了要忍受无尽的寂寞，还会有很多未知的危险，可是为了养家，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听说现在娶一个媳妇，除了彩礼还要买房买车，为了儿子，老王只能继续坚持下去。

04

真正让老王痛苦的日子，是儿子上初中的时候。

因为老王经常不在家，儿子的性格又非常的叛逆，家里人都管不住，经常在学校里打架闹事，为此老王的妻子没少到学校里给被打的学生家长赔礼道歉，也赔了很多的钱。

因为孩子教育的问题，妻子也没少和老王闹矛盾，可是已经在船上干习惯的老王，还真的舍不得一个月一两万的收入。

有一次老王回家，无意中发现儿子偷偷抽烟，这让老王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便气打一处来，伸出常年握勺子的手，抄起了棍子。

一顿打之后，算是把儿子给打服了，不再吵闹，而是非常平静地看着老王，老王却累得气喘吁吁，

心里想着自己每天在船上付出这么多，还不是为了儿子，可是这个儿子怎么这么不争气。

老王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没把书念完，如果有一个学历，哪怕低一点，也不会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最终只能到船上去。

打完儿子的老王就回家了，看见老王脸色不对，妻子就问出什么事情了，老王就把打儿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知道事情的原委之后，妻子便开始和老王大吵大闹，字字诛心，一时间把老王给问得哑口无言，闹了个大红脸，

“你凭什么打儿子，生孩子的时候你不在，养儿子的时候你不在，你现在凭什么打他"

“你知道吗，儿子在学校里第一次打架，就是因为别人骂人的时候骂到了你，儿子才动的手”

“别的孩子都有爸爸陪，我儿子有什么，这么多年，你在家里睡过几晚，和儿子谈过几次心”，

看着已经不再年轻靓丽的妻子，老王一肚子的委屈都没了，只剩下深深地愧疚。

这些年来，因为他一直不在家里，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妻子一手操劳的，父母生病住院，也是妻子没日没夜地守在医院，

而儿子放学回家，只能吃个泡面，或者自己到楼下买点饭吃。

长时间对孩子的疏于管教和忽略，才造成了孩子非常叛逆的性格。

看着趴在床上哭泣的妻子，老王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便出门去寻找儿子，想要找儿子好好谈一谈，后来同学打电话，说老王的儿子在一个卖麻辣烫的地方喝醉了。

老王把醉的不省人事的儿子背回了家，一路上儿子的嘴里不断嘟囔着，

“别人都有爸，就我没有，从来不管我，还打我”

“不仅欺负我，还欺负我妈，晚上的时候，我妈经常一个人哭”，

老王背着儿子一步步的往回走，眼泪也是不断的往下掉。

从那个时候起，老王才意识到，自己对儿子和妻子真的是亏欠太多。

第二天一大早，老王特意早起去菜市场买了很多菜，中午到时候给妻子和儿子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

做厨师这么多年，还从没给妻子和儿子做过饭，每次休假回家，都是妻子给他做饭，表达对丈夫的想念。

吃饭的时候老王给儿子道了歉，并且开了一瓶好酒，给儿子倒了一小杯，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喝了很多酒的老王也喝醉了，没什么文化的他也念了一首小时候学的诗，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似乎有点文不对题，但是妻子听明白了，老王的意思是说，自己一个做厨师的，竟然没给家人做一顿像样的饭，实在不像话。

意识到这些之后，老王便有所改变，经常给儿子打打电话什么的，但是即便如此，儿子和他的关系还是不冷不热的。

时间长了，船上的人也都知道了老王和儿子关系不好的事情，聊天的时候只要老王在场，大家都不聊孩子的事情。

其实做海员的他们，可能很多人都有和老王类似的问题，但是为了生活，作为一个海员，总会对家人有所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