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丨北漂农村人

撰文丨小麦

我今年30岁，是一个北漂的农村人（@北漂的农村人）。

14岁辍学后，我去过缝纫机厂，做过电焊，卖过鞋子，干过代驾，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如今北漂5年了，我做二房东4年多，说实话，克扣过租户的押金，也被大房东的合同骗过，见识了人性更多面，苦涩多于甘甜。

回首小小前半生，我想讲述出自己的故事，特别是做二房东的4年时间内，我、大房东和租户之间发生的故事。

我20岁，身材匀称，有肌肉线条。走南闯北，什么也不怕，戴上墨镜更觉得自己神通广大。

01

初中考了第3名，认识第2名后，我开始叛逆，离家出走，被学校开除

小学时，我的成绩一直排在前10名。初一时，一共130人，我考第3。后来，老师安排我和前两名坐在一起，于是我认识了他们。

当时第二名玩游戏，于是我也玩，也是从那时开始，我变了：玩游戏、逃学、叛逆、离家出走······

我第一次离家出走，是在13岁。

当时我没有行李，兜里只有40、50块钱，不知道去哪，就沿着我们那里的铁路，一直走一直走，最后走到了隔壁县城。后来学校知道了，直接和父母说：“这个学生，我们不要了”。父亲被喊到学校，签了保证书，我才没有被开除。

少年的心中装着什么呢？一团火，一层云，还是英雄主义？我也不清楚。

少年的我，很非主流，”杀马特“的发型，再比个Yeah，和现在的我完全不同。

那时候，《流浪歌》很火，每次听完我都很想外去打拼，做成一番事业，所以第一次离家出走没成功，我开始计划第二次。

那次，是几个同学送我到车站。我坐上大巴，还有5分钟车，车就开了，结果送我到车站的几个同学拦住了我，说是学校知道了，不把我带回去，他们也回不了学校。

于是我第二次逃跑也失败了，被父亲打了一顿，班主任说：“你是自己退，还是学校辞退你？”

所以，在14岁那年，我退学了，连初中都没有读完，家人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怒。

之后我进了缝纫机厂，干了3年，又去了工地做电焊。那么几年，我走遍了半个中国，从来没有在一个城市超过1年。

我在南方做电焊，一身衣裳整天脏兮兮，好像对未来也没有多少期待。

02

带着4万存款北漂，却借钱投资40多万，成为二房东

能在北京呆得住，主要是我有一个发小在这里做转租房，也就是俗称的“二房东”，我来到这个城市后，就住他那儿。慢慢地，看他做二房东还不错，我也心动了。

可是，当时我只有4万存款，也大概知道想干这个，肯定需要投资很多钱，只是没敢细问到底需要多少。

后来，我这个发小的房东认识另一个山西房东，于是我有机会认识了这个山西房东，他的房子在顺义和昌平的交界处，属于6环外了，一共十几间，一问前期的成本，我着实被吓到了，需要40-50万。

年轻时的我，总喜欢登高望远，像极了13岁想离家出走的那个少年。

我没学历，也没什么专业技能，不知道能做什么，或者说，在北京根本找不到其它工作。面前有这样一份看起来是事业的活，我开始越来越想，做二房东出租房子是最适合我的。

于是，我给家人打电话，说我要做生意，需要40万左右，希望他们借钱给我。一个非常普通的农村家庭，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积蓄呢？当时家人还以为我是不是被骗了，是不是进传销了？

那段时间，我经常和家人打电话，三句话不离开”钱“，甚至后悔自己怎么没有多存点啊！幸运的是，当时我妈比较支持我，想让我做点事儿，而且发小已经在北京干了一年多，也算自己营业了，相信我也可以。

最后，在我妈的极大信任和帮助下，东拼西凑了40万左右，我顺利和山西房东签了合同，一共50间，只有床和柜子，家具几乎没有，还额外给了他2万多，算好处费。

其实，如果不了解这个行业，一听投资40万挺多的，当走到这一步，其实40多万也没多少，我周围的兄弟承包的大都比这个还多。

说实话，当时签完合同，看着十几间的空房子，我也担心，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本？到哪里去找到那么多的租客？甚至想到前几年，我的2个亲戚在燕郊做房产中介，当时因为那场大火，外围的房子被清理，他们赔了不少钱。我期待又担心，不过眼前最需要的是，先把最基本的生活家具家电买回来，比如油烟机，热水器，冰箱······

等把这些物件全部安装好之后，我开始找租户。我没有钱打广告，也没有平台，一个人单枪匹马，在门口贴租房广告，还有各式各样的小广告，到处贴。有时候，也会和兄弟朋友相互推荐租户。

最后的结果是，半年内，我只租出去25间房子，另一半没有人住，一直在亏钱。后面我又签约了一个北京房东，希望可以多找点租客，多赚点差价，赶紧把第一次投入的40万赚回来。

03

克扣租客的押金，合同出现猫腻，原来这都是行业内幕

我没有公司，合同是发小复印好的，所以为了让租户相信，我经常说自己是给房东看守房子的，不过租户签的合同是以我个人名义。

在五环外，租户群体的流动性很大，整体的文化程度也不高，大都是农民工，这就导致6月-9月的房子容易租出去，到冬天冷了，很多附近的包工头不能干活，就回老家了，房子的闲置率很高，我晚上愁得睡不着觉。

很多人都是住一两个月就走了，所以我们的合同一般都是6个月，押一付一。后来我发现，合同里有一条协议“住不满6个月、不提前10天告知退房或押金条丢失，不予退押金”。

这个很少有租户注意到，作为二房东，如果租户问到退租的事情，我们会说明，但大多数时候，我们不会提醒租户，不然很可能到手的单子飞了啊。

所以，这成了一个“灰色地带”，好像也可以趁机帮我早点回本。

但是，并非所有的短期租户都很好说话，有一次遇到一个租户，知道我们不退押金后，他报警了。警察来了之后，先沟通协调，让我们多少退一点押金，这样双方各让一步，不想浪费时间，我也会退一些。

我是一次性付给房东一整年的房租，而我的钱只能一个月一个月从租户那里收，所以成为二房东也并没有当老板的感觉，依然是一个打工人。我照样送走老租客，打扫房间，修理坏的家电，贴广告，找新租客。

就这样，我干到第4年，实在是太累，也没赚到多少钱，我想解约了，房东却让我赔付额外的一笔钱。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当初签的合同有猫腻啊。因为正常来说，签5年合同，前3年一个价，后2年一个价，而我签的那个合同是，前3年一个价，后两年，每年按照去年总房价的10%递增。

这不是坑人吗？

而且在签合同时，我是真的没有注意这个细节，否则肯定不会同意啊。这也让我看透了这个房东，我决定不再合作，和房东商量那些家具家电的赔偿，毕竟都是我买回来的。他一开始不给赔偿，都归他，最后经过好几次谈论，我的10万家具，房东给折现5千。

于是，我对这个行业有了另一个感触：要么你坑人家，要么人家坑你。

每次站在这样的麦田里，心特别安静，觉得自己还是对世界充满无限期待的少年。

04

奇葩女租客，每天带不同的男人回来，俩人打架，装疯卖傻赖着不走

群体流动性太大，以至于什么样的租客，我都会遇到。

有一天，我无意中发现，刚租下我房子的一个女子经常带不同的男人回来，后来的几次观察越来越验证我的猜测：她确实不是一个正经人。

我们的房子就算地理位置再偏或价格再优惠，也绝对不能租给这样的人，于是我让她搬走。说了几次，那个女子说这两天就搬走。

没想到，当天晚上她和带回来的一个男子在房间里吵架，特别凶，俩人还打了起来，已经严重打扰到周边的邻居。我知道后，拉上朋友赶紧过去，怕万一俩人出现极端的动作，我们也有连带责任，所以到了那里，我们先劝架，把他们拉开。

没一会儿，那个女子报警了，矛头是和她打架的男子。警察来了之后，说了一些法律法规内的话，就走了，毕竟这种事情也不好管。我们就让那个女子马上搬走，结果她开始装疯卖傻，就是不走。

没办法，我们只能把她的东西从房间里搬到大门口，她依然赖着不走，撒泼打滚，甚至开始在门口脱衣服。

天啊！这是怎么了······我当时想，就算警察在现场，会怎么管呢？我们不理她，继续把她所有的行李都搬到大门口，锁上门走了。后来，她也走了。

自此，我得出了一个很大的经验：和有一些租户打交道，不能用太文明的方式，否则行不通。

还有一个小伙，租了我的一个院子，月租2000多，押金2000块。到了该交房租的时候，一直说晚几天就转过去，等到拖欠了10天时，我去他租房的地方看。结果发现，这个租户已经偷偷跑了。

大家很可能觉得，他不是还有2000块押金在我这里吗？确实是，但是他一直没交过电费，一共欠了1800左右。这真的像我之前看过的一个电影，大家都是相互坑，像极了游戏人间。

在做二房东的前4年，除去日常花销，我一共赚了15万左右。前2年，基本没怎么赚钱，甚至亏本，尤其在2020年遇到疫情，我照常转钱给房东，但是租户的钱，我一个也收不上来，那段时间即便闭着眼，也能看到钱从自己手里流走。

幸运的是，有一个大房东特别好，我承包了他10多间房子，有2个房间没有租出去，因为疫情，他主动给我减去3000块。这是我完全不曾想到的，人家主动给我减去，我从心底里感激。

冬天很冷，在北京的冬天更冷，还好总有一些星星点点的火光，温暖着我。

05

被社会毒打，我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房东，而且不好的房东，更多一些

我今年30岁了，回头看，或许命运已经在我13岁离家出走时，有了岔路口。如果你问“那么早退学，你后悔吗？”

我不后悔，因为那个时候，我也学不下去了，在学校呆着只是混日子，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读书，包括我现在的3个孩子，并不会要求他们一定有多高的学历，我希望他们做想做的事，去过属于他们的人生。

走过小小前半生，走过半个中国，我能在北京呆住，主要是一开始被40万的投资套牢了，而且同村的几个伙伴也在北京，相互有个照应，不忙的时候，我也会去跑代驾，多赚点钱。

业余时间，我会跑代驾，刚开始有点激动，不过有时候最后一单落到很偏远的地方，我到家都一两点了，也很麻烦。

5年过去了，我又做起了二房东，不过承接的数量只有之前的1/2，而且都是装修好的房子，租户可以拎包入住，我也不用花钱买家用电器，彼此都省事儿。另一个变化是，我不会再扣租户的押金了，全都按时退还。

所以，如果你们问二房东都坏吗？

我的回答是：不好的二房东，多一些。因为我说二房东好，大家也不认，不如承认自己不好。我应该会在北京呆几年，之后再决定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