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这些文字,让我们手捧鲜花,想得最多的是这样一个字———爱。于是,我们特别策划了这组稿件———古墓丽影。似乎想要从历史的角度找到人类心灵深处的那份同命相连的东西,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惊奇地发现:是爱把我们与古人紧紧地连接在了一起,所有的隔膜在这里被打破,乃至所有的时间与空间都为之停留了下来———我们因此回到了千年以前。
历史因此变得温暖。都说送人玫瑰,手有余香,那么就让我们送你文字的玫瑰,而共同沉浸在报纸的墨香里。我们相信:爱不变,爱永远。
固原古墓:骨头里的爱情逾越千年
壹:没什么能比诗更适合
他们我想,那绝不是陪葬,因为陪葬是一种极其虚假的姿态。当我在某一天里发现我以一棵树的姿态游荡在这座城市时,我忽然发现没有什么比这首诗形容他们更恰当地了:
我如果爱你/绝不学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甚至日光/甚至春雨/不,这些都还不够/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相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吹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这是树,诗人的树。但是当看到他们倒下的时候,我却哭了。我想,活着的我在这个城市里,一次次地重复着该走的路,在闲下来的时候,我总像一个歌者吟唱着这首诗,一次次地发现自己总像树一样生长,枝枝桠桠像刀像剑也像戟,总免不了伤害别人,却又遮挡着风雨。
去年秋天,兰州的雨很多,多得让干旱惯了的人们有些受不了。在阴潮的天气里,我有机会回了一趟老家——那个在西海固边缘上的小村庄。本来,我想在那里停下来,好好地休息几天,但却又忍不住去了一趟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的固原。
我想在那里找到些什么,但却不知道应该去找什么。于是,我的行程多了一份茫茫然没有目的的飘移,在这种像空气一样没有任何重量的飘移里,我依然吟唱着那首歌。风一样。
我知道,我是想他们了。
贰:是他们演绎着千古绝唱
固原市原州区南郊,一片荒芜的土地。
我停了下来,这里什么也没有了,但我的脑子里却全是骨头,人的骨头。
我一点儿也不怕,相反地,我感觉到自己的脚下仿佛长了根那样,拼命地向泥土里钻。
“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双臂交叠相拥,双腿交错重叠,就这样默默地相拥相视了上千年,演绎着千古绝唱———大约是两年前,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的考古人员在萧瑟的旱塬上发现了一座貌似普通的古墓。当挖掘深度达到4米左右时,两具保存完整、相拥合葬的骸骨意外地出现在他们眼前。随后,宁夏媒体刊发了《宁夏固原惊现北朝时期双人相拥合葬墓》的消息,一下子就成了人们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华兴时报》的报道说,一位清理古墓的民工说,古墓的两位主人也许是一对露水夫妻,他们为了偷情,寒冬里来到六盘山。不料大雪封山,他们被困在了六盘山中。为了取暖,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就这样被活活冻死了。当人们发现时,他们还是一副相拥相抱的姿势,想尽办法也难以把两人分开。于是,人们就把他们合葬在一个棺材里。
新华社宁夏分社的记者在他们采写的稿件里说,尽管考古专家一再提醒记者,两具骸骨的身份还未最终确定,但站在他们的墓葬旁,记者仍然想起《巴黎圣母院》中那最经典的一幕爱情场面:卡西莫多默默地走入艾丝梅拉达的坟墓,静静地躺到了心上人的身边,欣慰而满足地陪着她死去……而银川街头的一位老人则说,两具保存完整、相拥合葬的骸骨是一对来自外邦的情侣。因为从两具尸骨的身高看,比较娇小的女方也有近1.7米,男方则在1.85米左右,比现在当地的男女平均身高高出很多。他们无论死于何种原因,但死前必定嘱咐当地的朋友将他们合葬。考虑到他们是外邦人,当地居民对他们合葬的形态也就没有太多的计较,甚至还可能有人亲手将他们摆成相拥的姿态,让这对死于异乡的男女不至于太过孤单、凄凉……
两具拥抱在一起的残骸,就这样在一起完美地演绎着千古神话。各种各样的说法都不期而至,但我却想到的是骨头。
叁:骨头其实是我们的根
我们常说我把你恨到骨头里去了,既然恨能到骨头里去,爱为什么就不能?在我看来,到了骨头里的爱至少要比停泊在心里的爱深一个层次,因为,在我的印象里心仿佛是常变的,而骨质的东西却很少发生变化。我想,如果一个人就是一片土地,那么骨头一定是他的根,根系的坚硬与发达决定着爱的基因。于是,我又开始吟唱另一首诗歌:
叶,是根的脉络/根,是树的灵魂/看见根,想树的历史/看到树,想一个个的人/根,以它骄傲的姿态/在每个年轮里飞翔/大地,是它不竭的呼 吸/昆虫为它尽情歌唱/根,撑起一个家的脊梁/不需要誓言和爱情作证/叶子延伸的地方/匍匐着枝芽最初的渴望/根,用土地最原始的语言/诠释每一个共舞的灵魂/一枚枚发光的种子/正伴着成熟的信念与它殉葬……
他们“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双臂交叠相拥,双腿交错重叠,就那样默默地相拥相视了上千年,演绎着千古绝唱。我想,当我在某一天以直立的姿态走累了,倒下了,会不会有一个人默默地来到我的身旁?我知道那不是殉葬。
现在,看着那两具残骸的照片,我的脑子里忽然有了这样一个概念:在很不幸的一天里,她或者他钟爱的人倒下了,他们中的一位抱着另一位久久不愿松开,并因悲伤过度跟着另一位永远地走了。人们发现他们的时候怎么也分不开他们,只好将他们葬在了一起。一个千年的神话就这样被
考古工作者轻轻 地挖掘出来,在各类猜测里谜一样地流传着,其实,它就是我说的爱。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骨头里的爱情逾越千年。
关键词链接:宁夏固原
固原是古丝绸之路东段北道的必经之地,中西方文化曾在这里碰撞、交汇。魏晋南北朝时期,固原已成为西北乃至中亚民族融汇与进入中原的历史舞台。由于处于民族大融合的重要阶段,当时的社会面貌和生活习俗就表现出了中原汉族文化与少数民族文化兼容并蓄的局面,在固原活动的也不仅有汉族、少数民族,还有来自中亚、西域客商等不同身份的人。这两位墓主人在当时固原地区的身份、地位或者族别,目前人们还无法知道。至于他们因何而死,为何合葬,也许将成为一个永无答案的谜。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千年之后,有人还在用骨骼的姿态保存着爱的姿势。
美女美女!楼兰楼兰!
清秀的娥眉,深邃凹陷的双眼,薄唇轻抿,俊美而忧郁。
1980年,穆舜英发掘出一具女性干尸,始称“楼兰美女”,是迄今为止新疆出土古尸最早的一具,距今约有三千八百年的历史。
楼兰(Kroraina),少女般的名字。然而,现实中的楼兰,人说,它是个神秘与恐怖的地带,但我总不这么认为。
壹:塔里木河是一种文明的高度
2003年的秋天,我只身一人背着一个相机,来到了塔里木河。虽说已经是秋天了,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仍然是一个阳光炙烤大地的季节。
从轮南出发,我花了不到半小时就来到了位于塔里木河边上的塔河镇。
蜿蜒于塔里木盆地北部的塔里木河,由著名的阿克苏河、叶尔羌河、和田河等流域内的9大源流水系的144条河流汇聚而成,干流长约1000余公里,若加上上源支流叶尔羌河段,全长可达2137公里,是我国最长的一条内陆河,也是世界第二大内陆河。
塔里木河要比我想象的开阔和平稳得多。河面宽度大约在30至50米左右,河岸两边长满了红柳和胡杨,还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水草。水鸟不停地鸣叫着,但除了河面上的几只野鸭之外,我看不到其他水鸟究竟在胡杨与红柳撑起的那片苍翠的何处。塔河大桥横跨两岸,用司机的话说真正的大漠在桥的那边。
走上塔河桥,塔里木河便不动声色地呈现在了我的眼前。塔里木河床宽约二十多米,河水清澈,两岸长满了茂密的胡杨和红柳,胡杨与红柳之后便是一望无垠的沙漠了。
记得来塔里木河前,就有朋友对我说,塔里木河其实是一种高度。天山、昆仑山、阿尔金山、喀拉昆仑山以及帕米尔高原的冰川在阳光下一点点地融化,那些冰川雪融之水,从四处奔涌而来,在沙石与泥土的隔阻中,汇成了我眼前的塔里木河。
在塔河桥上,听着塔里木河冲破泥沙隔阻的声音,我居然哭了!
在泪光里,我忽然想文明也许是一种高度,是雪山的高度,是连接天与地的高度,文明就是人类不断征服和挑战这种高度的过程。
塔里木河来自于高处的雪山,以它的坚韧与博大流过沙漠,注入罗布泊。就像一个高贵的公主嫁入一个平民的家庭,并在沙漠腹地忍辱负重地哺育出了辉煌灿烂的楼兰文明。面对它,我想起了美国人类文化学家摩尔根,他说:“塔里木河流域是世界文化的摇篮,找到了这把钥匙,世界文化的大门便打开了。”
塔里木河是世界文化的大门钥匙?我似乎听到了锁被开启时轻脆的声响。
文明就这样与一条河流变得息息相关了起来。
贰:一千年来长眠着的城市被唤醒
1893年,由瑞典国王和诺贝尔资助,斯文·赫定再次赴中亚考察,从此打开了西域探险考察的新局面。他在塔里木河上作处女航,首先看到了这把“文明的钥匙”。1901年,他在当地向导的帮助下在罗布泊北部发现了楼兰古城,塔里木河作为文明的钥匙就这样打开了世界文化的大门,被沙海掩埋了许多年的楼兰古城被宣称是“沙漠中庞贝城的再现”而轰动世界。
钥匙的功能是神奇的,这个外国人被他眼前的沙漠腹地的古城惊呆了。他在自己的游记中这样写道:“至今没有探险家发现过这个古城。我已将一个一千来年长眠着的城市唤醒!”他还说,自己仿佛“站在了迷惑的树林里”。随后,大批的考古学家、地理、地质学者接踵而至,有美国的、英国的、日本的。一个被历史遗落下来的“博物馆”就这样通过塔里木河这把钥匙被人打开了,他们在楼兰古城及罗布泊地区发掘出的文物其价值之大震惊世界,其数量之丰难以数计……
古城其实是一座废墟,楼兰古城也不例外。但废墟是一种文化,是一种残存于历史长河中的一种久远文明的高度。太阳西斜,在塔河桥上的我,面对塔里木河遥想古城楼兰。那个时候,我用思绪忘情地寻找塔里木河中散发出的人间气息或曰人类踪迹。
《史记·大宛列传》和《汉书·西域传》记载,早在2世纪以前,楼兰就是西域一个著名的“城廓之园”,有人口1.4万余,士兵近3000人,这在当时可谓泱泱大国了。古楼兰作为古丝路上西出阳关的第一站,曾经“使者相望于道”,交通繁忙,城市经济繁荣。然而奇怪的是,声名赫赫的楼兰王国在繁荣兴旺了五六百年以后,却从4世纪之后,史不记载,传不列名,突然销声匿迹了。
今天人们虽说对于楼兰的消失说法不一,但有一点是完全可以肯定的,塔里木河和丝绸之路的古内陆文明息息相关,是它哺育了楼兰的文明。摩尔根的说法只是对于今人而言。我眼前的塔里木河,从远古一直流到了现在,它更像一只手臂,从遥远的雪山一路欢歌而来,在大漠的腹地托起了一个辉煌的楼兰。
此刻,楼兰在远方以废墟的姿态无言地诉说着历史,研究历史的人将楼兰或者说废墟当成了一种历史的高度,历史也便在永恒之中闪烁出它应有的光彩。
塔里木河哺育出的楼兰,在塔克拉玛干大漠的腹地永远地沉睡下去了。
叁:古楼兰美女只有35岁左右
曾在2004年4月复原了一个“楼兰美少女”的中国刑警学院首席教授赵成文,将楼兰美女的颅骨X光片扫描进电脑,然后根据绘画中的“三庭五眼理论,用4横5纵的9条直线确定五官位置和大小。之后,参考出土时为楼兰美女干尸拍摄的照片,以及相关资料,将相关信息输入赵成文教授自己研制的“警星cck-3型人像模拟组合系统”内,再按照人体解剖学和人类学原理,开始运用美术、医学等知识“复活”楼兰美女。很快,这样的一个形象展现在了人们眼前:一个成熟的女人,大眼睛深凹且有神,高鼻梁,鼻尖微翘,薄薄的红唇,下颏较尖,颧骨略高。头上的毡帽被改成白色羊绒帽,帽上插有3根雁翎,头发棕红色,并增加了长度,身着粗线混纺上衣,侧身姿势,略左侧,与右侧头发呼应。
这就是楼兰美女,她只有35岁左右,但她的尸龄却有数千年。于是,在塔克拉玛干腹地的旅行里,我想得最多的是一首仿佛十多年前很是流行的歌,歌中有这样的一句词一直萦绕在我的耳畔脑际:楼兰姑娘,楼兰姑娘你去何方?是的,楼兰姑娘她去了何方?复原了美女却复原不了停留在大漠里的情感。
我从塔里木河走来/那条鱼在水中欢快地游荡/夜晚我无法入睡/只因为想念你/我心爱的姑娘/我从塔里木河走来/梧桐树在风中快乐的跳舞/姑娘我多想到你身旁/只因为路遥遥/天山的月亮啊/带去我深深的祝福/我心爱的姑娘/你是我家乡最明亮的灯光……
生存在大漠里的罗布人依旧在歌唱,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里的每一个沙丘曾经都是他们的帐房,他们的家。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留给了我太多的故事, 也让我想了很多,但在这里我却不想再说什么了———前段时间,有朋友问我:“你觉得是什么让人类生生不息地繁衍了下来?”我的回答是:“阳光、土地、河流、空气和爱。”
楼兰消失了,但美女还在。被称为“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永远无言。清秀的娥眉,深邃凹陷的双眼,薄唇轻抿,俊美而忧郁。
关键词链接:塔克拉玛干沙漠
在维吾尔族语中,塔克拉玛干是“走进去出不来”之意。它仅次于非洲的撒哈拉沙漠,是世界第二大沙漠。其位于塔里木盆地中心,东西长约1000公里,南北宽约400公里,面积33.76万平方公里,和苏、浙、皖三省总面积相等,北近天山,南望昆仑。在这片广袤漠地上,无草无木,无舍无房,只有望无尽头的沙丘和层叠不穷的沙山,又称“死亡之海”。楼兰古城就在大沙漠的腹地。
喇家遗址:给我一个上万年的拥抱
青海,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多年前在青海工作时,就听到过这样一首歌:“妈妈托起初生的婴儿,大地托起珠穆朗玛,向着太阳升腾吧,升腾吧。”如今听起来依然让人感动。在去喇家遗址的路上,我们的车里响的就是这首歌。
那是初冬一个落雪了的早晨,青海省民和县南部黄河北岸的一个三角形盆地,我们停了下来———这就是著名的喇家遗址了。据说,在喇家村的田野中,散落着大量的陶片、石器,经考证,这些文物的历史至少在四千多年以上。远古文明的遗迹吸引了众多考古学家的目光。
壹:灾难的秘密在这里被破解
四千多年前的那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是怎么吞噬喇家村的?在历史的长河中,总有一些秘密停留下来让人们去解读。喇家遗址亦是。
在四千多年前的青海,黄河边存在着一座城池,在这片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的土地上生存的先民们,并没有发觉来自地层深处的不祥震颤。就在某一天的傍晚,灾难降临了,大地剧震,一条条裂开的地缝像巨蟒一样在黄土地上肆意横行,滔滔的黄河水从地震的决口中倾泻而出,城中的人们想要逃走,却已经来不及……2005年春末夏初,考古学者联合发表的考古成果报告显示,青海民和县喇家村遗址完整保留了被地震、洪水毁灭瞬间的状态,是一座真正的“东方庞贝”古城!
这就是,灾难瞬间就将一切摧毁了———
在4号房出土的14具尸骸,在屋中央是两个年龄分别为16岁和9岁左右的男子,在房址的西北角和西南角都蜷缩着五具尸骨,而且都是一个成人用手臂护卫着4个幼童;
在4号房址正东面墙壁上被确认的是一对母子,母亲大约30岁,孩子约有1岁大,可以看到,在死亡来临的时刻,母亲紧紧地护卫着自己的孩子,至死也没有松开;
在3号房里也有一对母子,而且状态惊人地相似,母亲双膝跪地,眼睛凝视上方,似乎在祈求上苍留给她的孩子一条生路。在7号房里仍然有一对母子,母亲俯卧在地,在她的左肩上方,露出一个小孩的头颅,可以想象,母亲正是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某种沉重的撞击,保护着自己的孩子……
是洪水?是地震?随着考古工作的深入,一个个相伴而生的秘密随即凸现了出来———
但如果是洪水,房址中的尸骸又如何能保持这么完整生动的姿态,为什么这位母亲恐惧的眼神是在凝望上方?很快,专家们找到了答案———他们在清理10号房的时候,发现掩埋人骨的主要成分不是红胶泥,是黄土!挖掘结束后,大家一致认定,掩埋尸骨的黄土和构成房屋的窑洞土层类似,也就是说,在灾难发生时,很可能是窑洞的垮塌首先击倒了他们,后来才遭遇到了红胶泥的覆盖。不久,他们又发现一个奇特的现象,在较深的土层、也就是没有人类活动过的土层中,却夹杂着一些陶器碎片,一些明显不同于周围土质的灰黑色沙石,而这来自于地面的一条裂缝,泥沙是顺着裂缝从地面上渗漏下来的。专家们意识到,现在的喇家村正是建造在裂缝所编织的一张网上,而能够编织这张恐怖之网的力量,只能来自大地本身,也就是说,地裂缝正是四千多年前大地震的遗迹!
贰:真正文明的其实是爱
喇家村一幕幕惨不忍睹的景象,封存着四千多年前黄河长者以身佑子的深情。
考古学家们说,相对于殷墟、夏墟所在的中原来说,青海历来被认为是远古文明不发达的地区,而喇家村从上世纪末开始,不断出土大型玉器、石磬等新石器时代的高等级文明遗物,这恰恰说明了这片地域曾经的繁荣。但在我看来,不管文明与否,爱是人类最初也是最高境界的文明。在3号房址中,一对可能在同一时间因同样原因死去的两人,长者双膝跪在地上,臀部落坐在脚跟上,用双手搂抱着一幼儿,幼儿依偎在长者怀中,双手也紧搂着长者的腰部。长者脸面向上,颌部前伸,像是在祈求苍天赐孩子一条生路。这位怀抱孩子的长者现经初步鉴定为女性。
同行的朋友告诉我,2002年11月喇家遗址曾经出土过面条。根据有关专家的鉴定分析,面条状遗存是小米做成的,是迄今最早的面条遗存。当时出土时,红陶碗倒扣于地面上,碗里积满了泥土,在揭开陶碗时,发现碗里原来存有遗物,直观看来,像是面条状的食物。但是已经风化,只有像蝉翼一样薄薄的表皮尚存,不过面条的卷曲缠绕的原状还依然保持着一定形态。面条全部附着在后来渗进陶碗里的泥土之上,泥土使陶碗密封起来,陶碗倒扣,因此有条件保存下来。
其实,在喇家遗址生活的场景无处不在。在那四千多年前的房间里,一位成年人的尸骨下肢扭曲俯卧于地,但右臂却紧紧护住身下的孩子。尽管这个孩子已成骨骸,但他在大人臂弯下露出小小的头颅,小嘴上还衔着一个三耳红陶杯,依然保持着正在饮水的姿态———这是一个灾难的现场,他们被倒塌的窑洞埋在地下,将生命最后的瞬间一直保留到今天。
面对这位怀抱婴儿的母亲,我被深深地震撼了。冥冥之中,已经成年的我仿佛被什么紧紧地抱住了,在这种拥抱里,我忽然觉得自己蜷在那里的样子很像一个还没有脱离母体的婴儿,我听到了母亲血流在血管里的声音,我还听到了母亲的胃在消化食物,并且把那些食物营养输送给了我。当然,我也听到了母亲在走路、在说话、在歌唱……我就这么在喇家村,在一个音乐的世界里,感受着母体的孕育!
叁:爱,其实是文物
此时,外界的风刮得呼呼的,就像远处的马队在朝着一个方向驰骋,又像一群遥远得不能再遥远的人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歌唱着、哭泣着。阳光也在风里发出了金属碰撞时的响亮,仿佛一种另类的声音在为风鸣伴奏。于是,我感觉到有些冷了,不由自己地蜷了一下身子,那四千多年前的残骸就将我簇拥得更紧了。它微微地泛着白,暖烘烘的,我感到了它暗藏于骨质的温度。
我把我的这种奇怪的感觉用手机短信告诉了在兰州的一个朋友,很快朋友便回了短信,他说:“行到山穷水尽处,坐看云起云落时,到头来你总会发现你一生的追求不过是好好地爱这个世界。”我看着朋友的短信,想着短信中的意思,这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但我想了很久也没想透朋友发来的短信里的意思。
在离开喇家村的路上,我想起了一个外国作家说过的一句话:我从来也没有见到过大地的形象,大地的形象就像一个母亲抱着一个孩子!以前,我不怎么懂这话的意思,但现在我懂了。母亲和大地一起养育着我们,我们在母亲和大地的呵护下,始终生活在这个美妙的世界里———请给我一个万年的拥抱吧———人类的爱生生不息!
灾难就这样把一座古城变成了一座“坟墓”,但爱还在,爱永远。随后,我感觉母亲拥抱孩子的姿势占尽了天下最好的“风水”,它似一座山一样有力,犹如盛开的花瓣将你围在了正中间,你在这拥抱里就像是花蕊。这形象使我想起了自己曾在宁夏采访时见过的一种文物———子母抱。据说,这种文物是义渠戎(我国古代一个民族)人用的衣扣,其形如同一个母亲蜷缩着身子将一个孩子牢牢地抱在了怀里。我把它和喇家遗址的残骸联系在了一起,它们也便有了新的内涵:爱,其实是文物,已经经历了好多好多年的风雨,但它始终是温暖的!
“妈妈托起初生的婴儿,大地托起珠穆朗玛,向着太阳升腾吧,升腾吧。”汽车里响着的还是这首歌。
关键词链接 喇家遗址
喇家遗址位于黄河上游北岸的青海省民和回族土族自治县官亭小盆地,面积约25万平方米,以罕见的史前灾难遗迹而闻名。它十分难得地保留了史前古地震、古洪水等多重灾变遗迹,揭示出了四千多年前因地震、洪水接踵而至把“喇家村落”彻底摧毁的过程,直观地再现了齐家文化时期人们的生活方式和生存状态。
2001年,喇家遗址被国务院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5年被国家文物局列入全国100处重点遗址保护项目。考古工作者称,除了黄河磬王、大玉刀、壁炉、面条、人工培育的苜蓿等一系列的重大发现之外,喇家遗址还展现出多学科的研究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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